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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茶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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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聲淙淙,風拂樹動。

水榭中擺著一個高木架,其上放著不少黑釉剔花梅瓶,瓶身貼著小紅紙,寫著各種茶葉名。

姬恪站在架前,他原本想取苦茶來泡,但指尖停了一瞬,最後還是落在了一個貼著月光白的瓷瓶上。

他轉身跪坐在案牘前,將茶具都熱了一道後,開始泡茶點茶,不一會兒,清淡的茶香便逸了出來。

但泡好後他便沒了動作,只轉頭看向軒窗外。

水榭岸邊雕敝的樹早已恢覆了生機,長出不少嫩綠色的葉片,陽光透過時還能看到其上的葉脈。

姬恪眨下眼眸,潤澤的眸子裏倒映著水面的波紋和樹影。

不知不覺,夏日真的來了。

但那又如何,不過是一切如常罷了。

還不待他有多一些的感悟,水榭的回廊上便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。

姬恪轉回頭來,否認了方才的想法,變化還是有的。

他擡頭看去,那腳步聲停在了門前,頓了一會兒後,門被敲響了。

“大人,屬下來了!”

語氣略顯昂揚,像是遇到了什麽大好事。

姬恪翻開茶杯,給兩人倒好茶後才開口:“進。”

聽到這清越的聲線,姜寧理理發髻,順好發帶,她伸手拉開了木門,嘴角的笑怎麽都壓不住。

“大人日安。”

姬恪視線在她唇角凝了一瞬,說來也奇怪,他每每看到她這副神情時,自己心情也忍不住跟著輕松起來。

“日安。”這算是他的回應。

他看了案牘前的蒲團一眼,示意她坐下。

姜寧邁著小碎步上前,撲通一聲就跪坐到了蒲團上,像是一只等待吃骨頭的小狗。

“大人,你叫屬下來做什麽?”

話是這麽說,但姜寧心裏已經完全有底了。

她此刻正在心裏琢磨,待會兒怎麽答謝才顯得她淡然又不落俗套。

姬恪眼神掃過她揚起的唇角,把對著她的茶壺口轉了個方向,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。

“自然是有賞。”

姜寧已經壓不住笑了,其實就算只有十幾兩銀子,對她來說也是筆不小的資金。

“——百花節的宴席就交與你來做了。”

???

姜寧的笑還在嘴角,但卻是僵住的。

說完這話姬恪就沒再發言,只拿起那杯茶輕輕抿了一口。

這月光白不同於苦茶,入口微苦,但隨後的回甘卻分外的甜。

杯中的霧氣泅濕睫羽,顯得有些重,他眨下眼,放好茶杯後看向姜寧。

她額前的碎發有些飄忽,額角也帶了些汗珠,一看就是快步走來的。

不知去叫她的那個人有沒有跟上。

他看了眼她身前的茶杯,開口道:“不喝口茶嗎。”

姜寧確實有些渴,她擡起茶杯喝了一口,沒太註意味道,腦子裏還在想百花節的事。

姜詩雨腦海裏有關於百花節的信息,所以姜寧也知道。

百花節是雍朝的傳統節日,是春夏時節萬物覆蘇的慶典,基本上都由各地官府操辦,至於京畿,自然是皇家來做。

姬恪說的百花宴是宴請百官,同時分發糕點與百姓同慶的宴席。

以往都用類似於競選的方式從各大酒樓挑出主廚,其餘的抽人來做幫廚。

雖然不會公布參與做菜的酒樓有哪些,但私底下都會傳出去。

不得不說,百花宴對各大酒樓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宣傳渠道。

但是為什麽會把這個交給她?

“大人,為什麽交給我來做?”姜寧放下茶杯,有些疑惑地開口:“就因為贏了禦膳房?”

“是,也不是。”

姬恪腰背挺直,那身姿同他衣袍上的墨竹毫無二致,他掩唇輕咳兩聲,起身去拿川貝枇杷膏。

“百花宴本是由國庫出資分發至各地官府,用以宴請官員及百姓過節。

但不論是官府還是京畿,似乎都漸漸將重點放在了與官同慶上,忘了百花節的初衷是要接濟有困難的百姓。”

他背對著姜寧,擡手拿下那罐枇杷膏,身後長發搖晃,尾部點染上了一抹惹眼的陽光。

“但這在之前我並不知曉,直至前百花宴我有事出宮,這才發現整個京畿贈給百姓的只有七屜饅頭,還都擺在宮門口。

對很多人來說,百花節放的糧能讓他們過很久。但京畿都如此,更何況地方。”

他拿到枇杷膏後跪坐回來,自己慢慢化了膏,順手給姜寧又倒了杯茶。

“再喝一杯,你唇有些幹。”

這話說得太自然,以至於二人都沒發現其中多少含了些親近的意味。

“那為什麽不直接下令呢?”

姜寧問話後匆匆喝下茶水,但或許是太急,茶水溢出了一些。

姬恪看她一眼,從旁拿了塊手帕給她:“為政者,該軟硬兼施。”

話說到這裏已經夠了,暗中敲打和直接下令不是一個性質,這點姜寧倒是了解。

不論姬恪是怎麽想的,這擔子看來是非要交給她不可了。

姜寧也不是不想接,這確實能提升名氣,但操辦宴席不是只用做菜,還有很多前期的調度……

“這百花宴不需你多費心,你只需做菜,保證發出的糧食能保存不少時間便好,其餘的都交給我。”

姬恪飲下枇杷膏,舔舔唇,隨後擡眸看向姜寧。

“這不是命令,若你不願意,我不會勉強。”

“我願意。”姜寧嘆口氣:“這樣的事別人還得求著來呢。”

只是沒銀子領了。

她摸摸那個大錢袋,至今仍舊空空如也,就像她此刻破碎的心。

姬恪看她垂著頭,便不言語地屈指敲了敲桌面,示意她擡起頭來。

“我還沒說完,百花宴只是其一,其二,你表現不錯,這是賞銀。”

姜寧看著出現在案牘上的小包銀子,眼睛立刻亮了起來。

“謝謝大人!”

之前想過的致謝詞全都拋諸腦後,拿到手才是真的。

姜寧立刻把它們裝進了荷包中,沒有絲毫的停頓,速度快得令人咋舌。

剛裝進去,她便立刻想到了什麽。

“大人,這是我贏了禦膳房的賞還是接了百花宴的賞?”

姬恪略微驚訝地挑了下眉,他知道姜寧聰慧,倒是沒想到她反應也這麽快。

“自然是你接百花宴的賞。”

姜寧點點頭,眼睛裏仿佛寫著“果然如此”四個大字。

她眨眨眼,手臂靠著桌子往前湊了一些,聲音還放低了不少。

“大人,您對我這招不會也是軟硬兼施吧?”

本來只是隨意一問,但沒想到姬恪竟然回答了,眼裏還帶了些笑意。

“是又如何?”

姜寧楞在當場,她當然不能如何,最可怕的是她不想如何。

這是什麽奇怪的發展?

姜寧立刻起身後退,她可不能玷汙高嶺之花,使不得使不得!

“屬下鍋裏還煮著東西,大人若是沒事屬下就先退了。”

“倒是還有一件。”姬恪看向案牘上的茶,詢問道:“這茶味道如何?”

這種時刻本該敷衍兩句,但姜寧偏偏湊上去又喝了一口嘗味道。

“這味道應該是白茶,回味很甜。”

“現在無事了。”姬恪點點頭,看神情似是有些滿意,他擡頭道:“回去時走慢些。”

應了一聲後,姜寧逃難一般離開了水榭,她的腦子裏不合時宜地想起花匠的一句話。

【這人啊,就像水中明月,可望而不可得,碰到之日便是碎掉之時。】

她拍拍胸口,將那個奇怪的念頭拋之腦後。

她可不是水中撈月的猴子。

“哇,這也太幹了吧。”

昨天說自己不做猴子的人,今天就繞到了桂樹旁,開始給它修剪枝葉。

“這樹能活到現在不容易啊。”她一邊嘀咕,一邊認命幹活。

姜寧剛開始接手它的時候,它是肉眼可見的缺水,樹幹的裂紋比現在深得多。

尤其是和不遠處嬌嫩的蘭花相比,它簡直就像從小長在沙漠。

如果不是姜寧一桶桶地澆水,它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個夏日。

“這麽脆,我爬上去不會斷開吧……”

姜寧把修剪好的枝條放到一旁,伸手拉著枝幹試了試力道,慢慢地爬到了樹上。

她剛站穩身子,便看到了那根正在樹間晃悠的紅穗。

一個人是很難被另一個人勸服的,雖然花匠之前勸過她不要太好奇,但姜寧還是摘下了這根紅穗。

這穗子有些脫色,上面連著一塊小木牌,像是寺廟中祈願的那類牌子。

這牌子一面只寫了籠中之鳥四字,另一面倒是多一些,寫的是一句話。

[祈願上天,賜光明,得自由]

但這句話被一根線劃去,力道之重,那墨似乎都沁到了牌子裏。

這是誰寫的?

姜寧在心裏慢慢琢磨,這是姬恪的樹,樹上的牌子很大概率是他的,可他是籠中之鳥嗎?

她站在樹上眺望遠處,視線越過一座座宮殿,隨後停在那深紅色的宮墻上。

宮墻高聳,任憑你如何遠眺也望不到墻外。

姜寧舉起手中的木牌,它正隨風而轉,“籠中之鳥”和黑線不斷交替出現在眼前,令人眼花。

她把牌子重系回了樹上,輕輕呢喃道。

“原來是只可憐的金絲雀啊。”

姜寧下了樹,回頭看了一眼那若隱若現的牌子,隨後走進了廚房。

她外婆以前便經常說她性子頑劣,每次看到在籠子裏掙紮的鳥,不管誰家的,都要去把它們放掉。

但這性子在她長大後便改了不少,她已經很久沒有那樣的想法了。

不過今天看到這牌子,那種沖動似乎又湧上來了。

姜寧嘆口氣,輕輕開口。

“大概是以前沒放飛過金絲雀吧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這章告訴我們,人在立flag的時候不要用些不好的措辭,不然以後真香了會很尷尬

比如立志不當猴子的姜寧,我們可以預見到,在不久的將來,她會把我是猴子寫在臉上。(X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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